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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如何辨识“才性”— 《文心雕龙》“才性说”发微

时间:2025-02-26 浏览:45

中国人民大学 | 但茜


刘勰的《文心雕龙》在中国古代文论史中对作家个性心理结构理论建构以及“才性”理论分析最具系统性和完整性。不仅仅是魏晋时期“才性”思想的总结形态,更重要的是形成较为完备的审美创作论。《文心雕龙》对于“才”十分重视,《文心雕龙·体性》篇中从才、气、学、习做具体分析。《文心雕龙·程器》篇中专门讨论创作主体“才”与“德”的关系,主张德才兼备。黄侃在《文心雕龙札记》里面这样表述:“体斥文章形状,性谓人性气有殊,缘性气之殊而所为之文异状。然性由天定,亦可以人力辅助之,是故慎于所习。此篇大旨在斯。” [1]认为创作者才性是先天的天赋也可以有后天的辅助。的确,刘勰在《文心雕龙》中《体性》《才略》《程器》等多篇对于审美主体“才性论”做到了详细的阐释。


一、才有庸俊,气有刚柔


对于“才性论”的关注始于先秦时期,《荀子·修身》中的“彼人之才性之相县也,岂若跛鳖之与六骥足哉?” [2] 这里的“才性”指人的才能禀赋。《孟子·告子》也有“非天之降才尔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 [3]两汉时期“才性”论与魏晋时期才性之辨为刘勰论才性提供了理论支撑与思想铺衬。两汉时期的“才性”论是向着“人物品鉴”的方向发展的。汉代王充指出,人的智力和能力都是建立在“才”的基础之上的,人的才智和才能的具体表现则为“力”( 参见《论衡·别通》、《论衡·效力》等篇)。“故夫临事知愚,操行清浊,性与才也” [4] 。王充对“鸿儒”大加赞赏,因为鸿儒是能够自己著述成文的人,能“成一家之言”。西汉时期围绕《离骚》展开的针对屈原品行

脚注:

1. 黄侃:《文心雕龙札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年,第 96 页。

2.[清]王先谦撰,沈啸寰、王星贤点校:《荀子集解》卷第一,北京:中华书局,1988 年,第 33 页。

3.[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清嘉庆刊本》十三,北京:中华书局,2009 年,第 5982 页。

4.[汉]王充著,黄晖撰:《论衡校释》卷第一,北京:中华书局,1990 年,第 20 页。


的评价打开了两汉时期人物品鉴的先河。在东汉末年,变得非常重视对于人物的品评。东汉班固则再把“才”直接引进审美心理学领域,他在《离骚序》中指出屈原“可谓妙才”。他这里的“才”显然是指的创作主体所具备的特殊才能,其中包括艺术家不同于一般人的审美心理结构。东汉王逸在《楚辞章句序》中说“故智弥盛者其言博,才益多者其识远。屈原之词,诚博远矣。” [1] 则更加具体地指出“智”、“才”与审美主体创作与构思之间的关系,这之中联涉到的就是创作主体对语言的抓取与驾驭能力以及“才力”对与审美创作主体在万物的观照之中的眼界与心境相关的审美感受力。“才”“智”兼具,审美创作主体才能够“言博”与“识远”。魏晋时期的论“才性”产生巨大争辨,主要有四方面。钟会《才性四本论》、刘劭的《人物志》是魏晋“才性”论的专著,其中的“才”明确地指才能,“性”指性情、性格。钟会的“四本论”,在《世说新语·文学》篇注引《魏志》的一则材料讲述了四本才性:“会论才性同异传于世。四本者:言才性同,才性异,才性和,才性离也。”[2] 因为四本理论精深,文本也失传已久,四本才性的具体论点现在还很难清楚。受魏晋玄学的影响,“才性”中道德被淡化。曹操选人注重“唯才是举”,他认为“有行之士未必能进取,进取之士未必能有行”。在曹操看来,才能比德行更重要,“治平尚德行,有事尚功能”,这就是他的才性观。尽管曹丕时代是“文学自觉的时代”,受“才性论”与人物品鉴的影响,曹丕对建安七子中的六子进行品评,对徐干,既称颂其性又肯定其才,总体倾向还是体现出当时人物品鉴风气的特点,重才力而略德行。从曹丕、曹植到杨修,都是以“才性”为切入点评论文人,且都重视才力。


“才有庸俊,气有刚柔,学有浅深,习有雅正” [3] 人的才华有平庸,有杰出,有的“偏浅无才”,有的为“群才之俊”气质有刚强,有柔弱的,学识有浅薄和精湛深刻之分,习养有雅正与邪僻的差别。“才力居中,肇自血气”指个人内蕴的才能,大多是由于最初的气质禀赋所造成的,这是生来就具备的气质,气质有刚强的,有柔弱的。《淮南子》里讲“有未始有有始者,天气始下,地气始上,阴阳错合,相

脚注:

1.[汉]王逸章句,[宋]洪兴祖补注,夏剑钦、吴广平校点:《楚辞章句补注》卷第一,湖南:岳麓书社,2013 年,第 49 页。

2.[南朝宋]刘义庆著,徐震堮校笺:《世说新语校笺》卷上,北京:中华书局,1984 年,第 106 页。

3. 范文澜注:《文心雕龙注》下册,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 年,第 505 页。


与优游竞畅于宇宙之间,被德含和,缤纷茏苁,欲与物接而未成兆朕。” [1] 古人认为气是天地万物之“始”,也认识到天地万物都是由“气”所生的,在《左传·昭公元年》载:“天有六气,降生五味,发为五色,徵为五声。淫生六疾。六气曰阴、阳、风、雨、晦、明也。” [2] “气”氤氲而生天下事物并促成宇宙演化,“气”有“阴阳”,“阴阳”裂变而生万物即有刚柔。人禀存的先天所赋予的精神气质,为后天的习养打下基础。精力充沛是从事审美创作活动的心理和生理基础,只有具有旺盛的精力,我们才可以思维活跃、文思敏捷。


1.png《文心雕龙·才略》篇谈到,“贾谊才颖,陵轶飞兔”,贾谊才华卓越,如同一匹奔腾的骏马,杨雄“竭才以钻思”,桓谭《集灵》诸赋“偏浅无才”,“王逸博识有功,而绚采无力。”王逸博闻强识,在丰富知识上有着很大的作用,但却在文采上面缺乏才力,创作的作品依然平淡无奇。而“张衡通赡,蔡邕精雅,文史彬彬,隔世相望”,张衡学识明通,文才丰富,蔡邕学识精纯,文章有文有质。这里的“才”也有“天才”和“才能”之分。《才略》篇中有明确的分界,刘勰讲司马相如和王褒以前的写作,主要是运用才气而不追求学识;杨雄、刘向以后就常常引用古书来辅助文章:这是凭才气或学识的重要界限,它的区分是不可混乱的。


《文心雕龙·原道》篇中讲到“人文之源,肇自太极”,“太极”为天地万物未分开的混沌之时,是生命的本源,《易·系辞》云:“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这里“太极”就是“易”,也就是“气”。《周易·乾凿度》云:“孔子曰:易始于太极。”将太极看作是混沌未分的元气,生命之根。刘勰在《文心雕龙》中多处提到血气、素气、才气、气力、神气等等,其皆关系着审美创作活动和艺术成就的高低。如《文心雕龙·神思》篇所言:“神居胸臆,而志气统其关键”,这里的志气也是指的意气和血气,在形象思维创作中是重要的生命基础,因为精神

脚注:

1.[汉]刘安编,何宁撰:《淮南子集释》卷二,北京:中华书局,1998 年,第 92 页。

2.[清]洪亮吉撰,李解民点校:《春秋左传诂》卷十五,北京:中华书局,1987 年,第 644 页。


活动须以血气为主。“志气”也为后天习养而成之气,养气乃是养才之本,气力玄神充沛,这之中必然离不开气的养练,才能让自己的思绪随才气纷飞传接到千里之外,进入另一番绝美的景象之中,完成文艺作品的创作。


《文心雕龙》中气有“血气”、 “ 才气”、“质气”、“志气”、“文气”等等,有不同区分。刘勰认为“血气”、“才气”为天赋才华,如《养气》篇所说的“凡童少鉴浅而志盛,长艾识坚而气衰”。而“质气”、“志气”、“文气”都与后天习养分不开,但后天的“质气”、“志气”、“文气”都在先天的“血气”基础之上形成同时影响着“志气”、 “质气”与“文气”。审美主体劳神费心去构思与构想,才气的养练离不开血气的充盈与性情的安静,这是才气养练之本。《文心雕龙·养气》篇讲:“率志委和,则理融而情畅;钻砺过分,则神疲而气衰:此性情之数也。”人的性命是有天地所委付的,不是自己生来就有的,“委和”,就是指天地所委付的中和之气,人由天地交感,“阴阳和气而生”,是阴阳交感所赋予和谐之气,人的生长是天地或阴阳之气交感和谐的结果。也就是元气、素气、血气。这里的“率志委和”就是遵循的心之所至,要保养好自己的素气、血气、志气,思维才能顺畅,理融于中,若用思过渡,就会使精神损伤、身心疲惫。《文心雕龙·养气》篇讲:“精气内销,有似尾闾之波;神志外伤,同乎牛山之木。”“率志以方竭情,劳逸差于万里,古人所以余裕,后进所以莫遑也。”


“率志者,为情造文”、“竭情者,为文造情”,沥辞镌思,精气内销,必然会“伤命”、“困神”。审美主体要保养元神,滋养素气,气得到保养,自然神智清新。“素气”是指的审美创作主体的元气,血气,是生成审美心理的生理基础,精神本就以血气为主。刘勰继承了中国传统哲学的“气化”说加之曹丕的“文气”说,他认为万物都生于“太极”(气)。“气”是世间万物生命力之所在,气盛才能情畅,气衰必致情滞。“玄神宜宝,素气资养” [1] 是讲人的精神应该珍惜,恒常的精气有待保养。《文心雕龙·养气》篇言:“纷哉万象,劳矣千想。玄神宜宝,素气资养。水停以鉴,火静而朗。无扰文虑,郁此精爽。”素气滋养,需要审美主体澄怀静气,有像水面一样的平静的心灵才能够静照万物,像火光静下来火焰一样才能明朗万物。人得以素气滋养才能神清智新,有饱满的精力,“气”是表现审美主体具有旺

脚注:

1. 按玄神:即精神。杨雄《太玄·中》:“神战于玄,其陈阴阳。”晋范望注:“在中为心,心藏神为玄,阴阳争为战,两敌称陈,……阴阳相克,故言战也。”又《玄告》:“玄者,神之魁也”范注:“魁,藏也,言神藏于玄之中也。”素气:经常的精气。


盛的生命力的基石,可以说,没有“气”这种生命基础,也就不可能有审美创作这种生命活动和生命体验。而气有阴阳、刚柔、清浊之分,人禀气不同,所以性情,气质、个性都会有所不同,所以内心才气养练以及性静在审美创作过程中必不可少。“水停以鉴,火静而朗”,“按《庄子·德充符》篇:“仲尼曰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夫止水所以留鉴者,为其澄清故也。” [1] 。“鉴”,本意为镜,引申为照、察的意思。“纷哉万象”是指审美客体,这之中既包含有山川自然可见的景物之美,亦包含有作为审美客体的意境中的景象。刘勰“水停以鉴”说,其意思就是水静止不动、清澈明静,就能像镜子一样能够清晰的映照事物。


《淮南子·原道训》就有说道:“夫形者,生之舍也;气着,生之充也。”所以是外在的形体要与内在的精神气质、才识智慧、生命底蕴相统一才能够成一个完美的人。通过“养气”,使得“精气”可以“留舍”,从而“思利”、“时通”,促使思维活跃,具有审美理解能力,进入到审美想象,神思风发,让思绪任由驰骋,与审美对象气合神交,获得最精深的美的体验,有了这层体验创作出极佳的作品就不难了。才华气质充实情志,情志充实艺术语言。纪昀读《养气》篇言道“此非惟养气,实亦涵养文机。 《神思》篇虚静之说,可以参观。彼疲困躁扰之余,乌有清思逸志哉!” [2] 这里的文可以理解为所有的文艺作品的创作,文艺作品创作者内在的精神气质、才识智慧相统一创作的作品层次也是根据个人修养的高低直接决定的。所有文艺作品创作的枢机都离不开养气,并且这不单单只是养气,而且还是志气、才气的统筹关键所在,是文章重要的枢机。审美主体只有谨守“精气”,守住才气才能“昭知天下,通于四极”(《管子·心术下》)


审美活动中审美主体心境的营构是中国古典美学非常重视的地方,不仅仅滋养素气,更重要的是营造虚静的心胸,构筑一方超然物外的审美心态。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篇说:“是以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瀹五藏,澡雪精神。”想要达到弥于六合,敛于方寸,吞吐烟云,腾踔万象的审美体验离不开涤心收神、素气滋养、濯洗肺腑而营构出的心和气平、洞然无物、神思专一的审美心境。素气滋养不仅仅可以涤除玄鉴,更重要的是为内心建构一方空明澄澈的审美心胸。“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是在《庄子·人间世》中所提出的。“以虚静推于天地,通以万物。”(《天道篇》)在庄子看来,首先要得到虚静空明的审美胸怀,才能造成一种审美态势,故空故纳万象,滋养精

脚注:

1. 杨明照:《文心雕龙校注拾遗》,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年,第 321 页。

2. 黄霖编著:《文心雕龙汇评》,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年,第 139 页。


气。实质是使审美主体的心灵超然于物外,以一种和谐平静的心境,营造一种无欲无我无物的超越的心态。后来荀子则据此提出“虚壹而静”(《荀子·解蔽》)也就是说要集中心意,摆正心思,用心不杂,滋养元气、素气,澄清净化心怀和心灵空间。审美主体精气旺盛之时,各种审美创作能力就都可以集中到审美构思层面上来,淡弱或停止主观意念上的其他的活动,使其服务于即将开始的审美创作构思等活动中去。通过骋怀心神,旺盛精力,创构出一个适宜进入到审美空间的心灵空间,将审美各方面能力,比如心、思、神、想的整体投入,集中准备到具体的审美活动的开展上,这就是素气滋养的虚静与寂然凝虑的审美心境在审美创作之初的主要作用。


《文心雕龙·养气》篇讲:“故宜从容率情,优柔适会。若销铄精胆,蹙迫和气,秉牍以驱龄,洒翰以伐性,岂圣贤之素心,会文之直理哉!”从容不迫地顺着情感,舒缓沉着地适应时机,如若大量消耗尽精气就像挥动笔杆砍伐自己的生命,这绝对不是创作的本意啊。审美主体需去我,去物,使心灵的纷扰尘杂定于专一,澄神安志,精神旺盛的情况下,才能意象纷飞。达到高度“虚静”时便达到一灵气独存的审美极境,最大限度内达到心灵的自由。正如宗炳所言,通过“澄怀”才能“味象”“观道”。(《画山水序》)


二、才由天资 , 学慎始习


《文心雕龙·原道》篇讲“惟人参之,性灵所钟,是谓三才。” [1] 的确人不同于自然界的“无识之物”,人为万物之灵,实是天地之心,有性灵。《序志》中讲“岁月飘忽,性灵不居”,亦是指人的心灵。个性性情与人的心灵感受力的强弱,是先天与后天才、性养练集结而成的。《文心雕龙·体性》篇讲:才有天资,学慎始习。所以即使有天才 , 也必须注意开始时学习什么 , 怎样学 , 路子定了 , 养成习性 , 以后就难改变了。创作者根据个性才能的差异“摹体以定习,因性以练才”。人的智商虽不一样,但是开导其天分很足的领域,是可以相辅相成的。


才性在先秦两汉儒家学说中持性本才用,操行修养代替一切。到刘劭认为是由于人禀阴阳以立性,体五行而著形。由于人禀五行有偏,所以形成偏至之才。把性行操守排斥在才之外。直到魏晋才性之辨则是对这一问题展开的最大争论。傅嘏是魏初论才性问题的著名人物,持

脚注:

1. 杨明照:《文心雕龙校注拾遗》,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第 1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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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性同的观点。“行具而谓之贤,道修则谓之能”(《史通·鉴识篇》),他还在品评人物时说:“泰初志大其量,能合虚声而无实才。何平叔言远而情近,好辩而无诚,所谓利口覆邦国之人也。邓玄茂有为而无终,外要名利,内无关钥,贵同恶异,多言而妒前;多言多衅,妒前无亲。以吾观此三人者,皆败德也。”[1]夏侯玄志向高远,但是没有实际的才能,何平叔好辩没有诚意,邓玄茂有才但外要名利,傅嘏认为这三人都是德性修养不高导致一无所成的,也反映出正始年间儒道两种标准的矛盾;钟会持才性和观点,他举荐裴楷、王戎时说裴楷清通,王戎简要。清通、简要均是魏晋人对“性”的品评,是以玄学的自然之道为标准,才性的养练最终回归于自然之道,自由任真的本真天性,不同于傅嘏以道德规范为性,清通、自然是是魏晋时期旷达名士的标准;王广论才性离,才性离的观点并不是只要才不要德,而是在才德二者仅具有其一时,重事功,即重有用之才,曹操是唯才是举的代表性人物。虽王广自身既有才学又有性行,但他认为能识时务,本人情这类人才是他所推崇的,他持才性离的观点;李丰持才性异,先行言性,而后言才。这里“性”指艺术创作主体的德行,树德立名是为人的目的,也是古来文人从政或经营自身的最终目的。以才作为在道路上树德立名的维系方式是由于德性与才情最终成善。才是成善的前提,有了善便有了德,先言德行再言才能。虽二者为不同概念,但是又因性行与才能最终均走向善,所以异中有同。魏晋才性之辨注重人的才情的高

脚注:

1.[晋]陈寿 撰,[南朝宋]裴松之注,陈乃干校点:《三国志》卷二十一,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 624 页。


低与德性的修养,追求道德价值与精神修养。


刘勰作《文心雕龙》参考以上论争进而提出自己的“体性”,强调才、气、学、习的重要性。《文心雕龙·体性》篇讲:“各师成心,其异如面。”刘勰认为创作者所创作的作品还没有听说与自身的习养、才学相反的,因为是综合的个性气质所反映出来的,就像每个人的面貌所不同一样。而学习的武装和习性的熏染却能够综合先天气质,没在气成才定时,是可以改变先天的才和气的。功以学成,先天好的素质加上后天因性练才的习养才能兑现天赋。环境里面的熏染有典雅和浮靡之风,这都是人先天的才性和后天的习养所熔铸、凝聚而成的。所以所有的作品因为作家的风格不同,形成“笔区云谲,文苑波诡”的状态。


2.png刘勰认为文艺创作者心灵精神世界,作家的气质与独特的创作个性、情志都有不同,但都与天生的气质有所关联,他将其分为八类,其中两两相对。“一曰典雅,二曰远奥,三曰精约,四曰显附,五曰繁缛,六曰壮丽,七曰新奇,八曰轻靡。” [1] 概括归纳这八类风格,但是也不是强调只有这八类,“八体虽殊,会通合数,得其环中,则辐辏相成”。


典雅一类的文章,是审美创作主体在平时的情性养练中多研习儒家经书,在深刻的体悟其思想的情况下将儒家的经书融化在血液里面,在学习中领悟儒家思想的精髓,习性上沿着儒家经书的轨道践行理念。含义正直,体裁、艺术、语言也十分雅正。刘勰在《征圣》《宗经》篇反复提到经书的重要性,在他看来儒家经书是留于世间最宝贵的财富。以儒家圣人从事著作的态度为证验。典雅风格的形成最重要的因素就是词理雅正,刘勰在书中也多次提到典雅风格,一方面作为风格一类,一方面对审美创作主体进行人物品评。《文心雕龙·定势》:“是以模经为式者,自入典雅之懿”。


刘勰所作八体,在一定程度上是批评当时文风一些不正常现象,在没有扎实基础的修养之上去一味禀弃过去的样式,他批评这样一种投机取巧、贪图近便急于求新这一类创作者。淫丽而不切实际的作品是刘勰所摒弃的,在《文心雕龙·情采》篇有言:“故为情者要约而写真,

脚注:

1. 典雅指内容符合儒家学说,文辞比较庄重的;远奥指内容倾向道家,文辞比较玄妙的。精约指论断精当,文辞凝练的;显附指说理清楚,文辞畅达的;繁缛指铺叙详尽,文辞华丽的;壮丽指陈义俊伟,文辞豪迈的;新奇指内容新奇,文辞怪异的;轻靡指内容浅薄,文辞浮华的。


为文者淫丽而烦滥。而后之作者,采滥忽真,远弃风雅,近师辞赋,故体情之制日疏,逐文之篇愈盛。故有志深轩冕,而泛咏皋壤。心缠几务,而虚述人外。真宰弗存,翩其反矣。”文辞精炼,内容真实,也是创作的关键,刘勰批评当时文风讲究文采而忽略真实,口中讲着心系田园隐居生活,心理却牵挂着高官俸禄的文不符实的现象。没有真实的情感,文章也只有相反的描述了。


《文心雕龙·明诗》篇:“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刘勰讲感物吟诵自己志向,还需要真实的表达自己的情感,这也是修养德行的关键所在。“自然”即时“道”。原道,是因为道是本原之真。道是天地万物之母,无和有都来自道,是道的不同角度的名称。老子指出 ,“无名 , 天地之始 ,有名万物之母”“玄之又玄 , 众妙之门”,“玄牝之门 , 是谓天地根”,“天下有始 ,以为天下母”。道是本原 , 它是物质的东西 ,“道之为物 , 惟恍惟忽 , 其中有物 ,其中有精”。道是自然的规律, “凝神遐想,妙悟自然”,作品才能体乎道。老子指出, “道者万物之奥”道是普遍存在的, “大道泛兮”, 道存在于一切事物之中 , 贯穿于一切事物发展过程的始终 , 万物从道起源 , 又回归于道 ,“各复归其根 , 归根曰静 , 复命曰常”, 返回本性是事物发展的永恒规律。作为规律的道 , 是看不见 ,听不着 , 摸之不得的 , 但是一切都受到它的支配和制约,道是法则。“故从事于道者 , 道者同于道”, 他要求人们要坚持 ,遵循道的法则。“天下有道 , 却走马以粪 ,天下无道 , 戎马生于郊”, 坚持道的原则 ,天下和平安定 , 放弃道的原则 , 则会陷于兵荒马乱之中。道家美学的本真天性回归于道。“艺术的本质是心灵性的,它的终极目的也就必须是真实的,是心灵自发性产生的。” [1] 可以说先有人性的解放,始有艺术的解放,个性的自觉导致艺术的自觉,而艺术的自觉更进一步促使人性解放,二者乃心灵史之辨证发展。可以说必定是作者性格之中最真实的一面,才能最动人。


“才性说”的美学解读,刘勰以“文”、“文心”,即“为文之用心”为探讨对象,其内涵涉及现今所谓的文艺创作的诸问题。审美主体“才性”的高低都能动地决定着文艺作品的平庸与杰出。《文心雕龙》是中国古代少有的一部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文艺理论与美学著作,其中《体性》《养气》《才略》等多篇对才能养练进行系统论述,审美创作主体如何养气、静性、如何积学储宝、酌理富才,对文学创作与美学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脚注:
1. 黑格尔:《美学》第一卷,北京:商务印书馆,第 36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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