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振有：仁爱、快乐、楷模——做新时代的大先生

习近平总书记在2021年4月19日考察清华大学时发表重要讲话中提出，教师要成为大先生，做学生为学、为事、为人的示范，促进学生成长为全面发展的人。

我理解的大先生，在中国的语境下，有四“大”。其一，仁爱情怀大：爱满天下，大爱无疆；其二，精神格局大：“先生之大，在其精神境界。”（许广平评鲁迅语）；其三，学术造诣大：大在知识的广度、厚度和思维能力，大在能够贯通古今中外；其四，文明担当大：有大理想、大志向，即张载的“四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具体而言，要成为大先生，教师要有仁爱之心，要让学生生活在有欢喜境界的学校，要注意身教和言传。

（一）仁是孔子思想的核心

习近平总书记说：“教育是一门‘仁而爱人’的事业。”“爱”这个字，繁体字写法是中间有“心”字，我们不能把“心”忘了。我认为这个“心”有三个层次。

第一，敬畏之心。爱和敬是“仁”的两面，缺一不可。爱而不敬，爱是私欲、纵容。敬而不爱，是强权、压迫。敬和爱是做人的根本态度，“敬胜百邪。”（朱熹）“能敬必有德。”（《左传》）敬且有爱，爱才真诚、严肃、崇高。古人也说过“敬就是个畏”。君子敬畏，“非是有所恐惧忧患之谓也，乃戒慎不睹，恐惧不闻之谓耳。”（王阳明 ）这种敬畏并不是出于对外在威胁的害怕，而是源于对道德原则和内心良知的尊重。敬，就是尊重，老师尊重每个学生的人格，认知他们的情感需求。“敬则小心翼翼，事无巨细，皆不敢忽视。”（曾国藩）

第二，感恩之心。感恩之心就是良心，人不能忘恩负义，不能以怨报恩，不知道感恩父母的孩子一定不是好孩子，没有感恩心的老师和学生也很难成为好老师和好学生。作为老师，既然进到学校，就要感恩学校、感恩同事、感恩家长、感恩学生，有感恩心才能积极乐观、向上进取，这也有利于身心健康。

第三，欣赏之心。好的家庭，夫妻子女之间互相欣赏。理想的学校，师生、同事、领导与下属之间互相欣赏。美学大家朱光潜说：“我得到一个和常识不相同的结论，就是：欣赏与创造根本难分。” 我们要创新，要培养高质量高水平的人才，必须去欣赏，欣赏才能创造。意大利雕塑家米开朗基罗欣赏每一块石头，他曾说：“在每一块石头或大理石里面都蕴藏着一尊美丽的雕像，一个人仅仅需要把那多余的部分剔除就能展现出内在的艺术品。”每个学生都是一个非常有用的人才，我们要有欣赏之心。

（二）没有爱就没有教育

没有爱就没有教育，我认为这是立德树人的教育箴言，是好教师的第一定律。

古今中外的教育家都强调爱。格鲁吉亚教育家著名小学教师阿莫纳什维利谈到：“要全心全意地爱儿童。为了这样地爱儿童，就需要向儿童学习应当如何表示这样的爱。教师应该把每一个学日、每一堂课，都看做献给儿童的礼物。 教师与儿童的每一次交往都应该使双方感到喜悦和快乐。” 日本教育家小原过芳说：“爱！一颗诲人不倦的父母心，一种企望学生提高到自己那种程度的同情心，一种对弱者和失败者的怜悯心，一种对优秀者和日益上进者的尊敬心，这样，生动活泼的教学法就会产生。”

“我”是学生成长的决定性力量。美国教育家吉诺特博士说：“在经历了若干年的教师工作之后，我得到一个令人惶恐的结论，教学的成功和失败，‘我是决定性的因素。我个人采用的方法和每天的情绪，是造成学习气氛和情境的主因。身为老师，我具有极大的力量，能够让孩子们活得愉快或悲惨，我可以是制造痛苦的工具，也可能是启发灵感的媒介。我能让人丢脸，也能叫人开心，能伤人，也可以救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一场危机之恶化或解除，儿童之是否受到感化，全部决定在我。”

我们老师每天也应想一想：在学生成长过程中，“我”对他们起到了什么样的决定作用？是让他们愉快还是让他们悲惨？是在制造痛苦，还是在启发灵感？是让他们丢脸还是让他们开心？我是在伤人，还是在救人？“能控制好自己情绪的人比能拿下一座城池的将军伟大。”（拿破仑）

我们要记住两个词：“道始于情”（郭店楚简）、“无射亦保”（《诗经》）。师道始于对教育、对学生的感情，“有情来下种，无情也无种”。对每个学生都不厌烦，全心全力关怀、爱护、帮助他们 。如果对学生无情无爱，教育会变成压迫的工具，学生把学校看成是“囹圄”，把老师看成是“寇仇” （王阳明），我们的教师生涯也会忍受巨大的痛苦！

我们要大爱无疆。我们不是只爱那些完美的学生，而是用完美的眼光欣赏那些并不完美的学生，要一视同仁。

著名哲学家和思想家熊十力先生说，为学应该有欢喜境界，如果不是欢喜而是痛苦学习，此为“民族丧亡之象”，这实在是令人警醒之言。我们的学生有欢喜境界吗？南怀瑾曾说，现在我们有些父母和老师，都在做一件事：残害我们的幼苗，都充当了精神屠夫的角色，家、校、局长结成“神圣同盟”，把学生逼进毫无趣味的书斋和题海；老师用简简单单反复训练的题海战术，摧毁孩子的求知欲和自信心。

有欢喜境界的学校应该是什么样的？是如家园般的自由、舒适、快乐，同时洋溢着实验室般的探究和创造氛围，是自由思想的乐园，是学生充满奇思妙想、展示创造、创新能力的舞台。

有欢喜境界的老师是宽容的，他总是怀着善心，不以惩罚为目的。莎士比亚说：“假如他没有一种德行，就假装他有吧！”有一句话说，“给狗一个恶名，不如把它吊死”，但给他一个好名，会有何结果？要允许所有孩子偷偷地改正自己独自犯下的错误。宽容，比任何东西都有力量。

为什么要宽容？因为“人类之所以可贵，就在他具有一副太容易犯错误的才能。”（梁漱溟）有的老师习惯于张扬孩子的错误，或使用强迫的方法让孩子改正错误，导致一些孩子走向反面。大部分所谓的“坏孩子”，是在没有机会和条件改正错误的情况下越走越远，有时候宽容引起的道德震撼比惩罚更有效。

身教胜于言教，“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著名心理学家、教育家潘光旦曾说过：“我始终以为教育生活当前最大的问题，还是一个榜样的问题。”“一个民族不能没有模范的人物。”我们要拿出榜样来给大家看，“大先生”一定是学生喜欢与信任的榜样，其言行举止潜移默化地影响学生，他们走在校园里，学生会肃然起敬。

同时，言传也非常重要，教师也要学会说话，善于言谈的能力是让学生接受和理解的最准确的标志。古希腊教育家艾索克拉底说：“没有哪一种运用聪明智慧来完成的工作是在没有语言的帮助下做好的，那些最有才智的人语言运用得最多。”著名作家王蒙在其著作中曾写到，1946年，16岁的他时认识两位要员，一位讲话官声官气，装腔作势，文理不通，陈词滥调。另一位总是为民立言，润物启智，谈话有许多新思路、新观念，打动人心，亲切，舒服。他感慨道：“一个政权的衰落是从语文的腐烂上开始的。”

孔子特别强调语言的重要性。“敏于事而慎于言”，反对“巧言令色”“言不及义”。要求“言无所苟”“言必有中”“言行一致”“耻其言而过其行”。但过分要求“仁者，其言也讱”，可能与我们今天的现代精神不太适合，我认为老师应“敏于事而善于言”。

教学是语言艺术。教师的语言修养极大程度上决定着学生脑力劳动的效率。英国教育家罗素说：“教学言语应当是引火线、冲击波、兴奋剂、催化剂，要有撩人心智，激人思维的功效。”教师语言要令人如沐春风，如饮纯醪，课堂最重要讲实效，而不是表演。有些公开课有太多的表演成分，而有些课看起来朴实无华，甚至没有讲几句话，但是学生收获非常好。

好教师不仅课上得好，还应善于演说。其语言应准确、鲜明、生动，既简洁优美，又形象幽默；要有真情实感，有思想、观点、分析、实例等；还要灵活运用一些成语、典故、格言、警句、诗词、谚语等。

教师要三立，立德、立功、立言，现在大家都很重视立言。如何立好言？今年4月，《中国教育报》约顾明远先生写了一篇关于写文章的文章，顾老师很有针对性地写了一篇短文《文章要有可读性》。看了这篇文章以后，我也很有感触，写了读顾老师文章得句：

文章要有可读性，顾老一语举众惊。
本是平常一句话，为文时弊由击中。
主席早批党八股，文风仍多假大空。
文章乃关经国业，遣词造句岂可轻。
义理考据与辞章，三大要素并为重。

作者心中有读者，缘何作文心要明。
当有灼见作指引，并以实践为支撑。
更渗真情与实感，用语切忌不顺通。
勿要拼凑求字数，尽力拉长为职称。
好读文章人受教，品如蜜藕滋味醲。

“大先生”教育家，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我认为应该是德高望重、高山景行，满腹经纶、金声玉振，正气浩然、谦逊质朴，文质彬彬、儒雅风范，甘为人梯、言传身教，不怒而威、润物无声，淡迫明志、宁静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