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德学刊
韩惠光:“国学热”与“拿来主义”
鲁迅先生在《拿来主义》中为我们讲了一个故事,影射了对待中外文化遗产中的几种错误做法:“如果反对这宅子的旧主人,怕给他的东西染污了,徘徊不敢走进门,是孱头;勃然大怒,放一把火烧光,算是保存自己的清白,则是昏蛋。不过因为原是羡慕这宅子的旧主人的,而这回接受一切,欣欣然的蹩进卧室,大吸剩下的鸦片,那当然更是废物。”近百年来,我们做过“昏蛋”“孱头”,现在又轰轰烈烈兴起了“国学热”,如果不加辨别,对中国的传统文化不分青红皂白全盘吸收,就很有做“废物”的危险。所以,面对“国学热”,我们很有必要重读鲁迅先生的《拿来主义》,重新提倡“拿来主义”了。
一、不加辨别地学习一些已经失去现实意义的观点与做法,只能与现代社会背道而驰。任何思想、学术观点的产生都有其土壤,时代变了,原来正确的观点、提法可能就是错误的了。
“凡先王之法,有要于时也。时不与法俱在,法虽今而在,犹若不可法。故释先王之成法,而法其所以为法。”(《吕氏春秋·察今》)
春秋战国时期,统治阶级争权夺利,社会动荡不安,孔孟提倡行仁政,就减少百姓的痛苦、保持社会的稳定与发展而言,有他的现实意义。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孟子·公孙丑上》)
“不忍人之心”就是“恻隐同情之心”,就是“仁心”,统治者把这种仁心推而广之到政治上,就能够实行仁政,就能够“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也”。如果自己的目的没有达成,就“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孟子·离娄上》)。
现代社会情况复杂,而且富于变化,如果一味强调官员只要加强自我修养,就能“治天下可运之掌”,未免太简单化了。而且过于相信人的“仁心”,放松对官员的制度约束与监督,现实可见的后果就是大批原本思想过硬的官员前仆后继的贪腐,给国家造成巨大的损失。要求官员加强道德修养没有错,但如果以为读读传统经典,提倡加强道德修养就能解决执政腐败的问题,未免是太天真了。
二、不加选择的学习,不仅不能提高现代人的思想素养,反而会禁锢人的思想。春秋战国时期,儒家是百家之一,和其他学说在争鸣、碰撞中不断发展,并相互吸收。到汉代,为适应君主专制中央集权的需要,董仲舒对儒家学说进行改造、重新解释,并推动“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确立了独尊地位的“儒家”思想,不仅仅是一种学术思想,更是维护封建专制统治的“利器”。如果不能思辨地看待传统文化,不铲除人们心里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那传统文化发挥的作用是很可怕的。
儒家典籍《论语》中对“孝”有特别详细的规定,其中有些规定时至今日都特别有针对性,比如:
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论语·为政》)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 ?”(《论语·为政》)
要求人们不仅要赡养父母,更要尊重父母。只有尊重父母,面对父母保持恭敬和悦的神色才能叫“孝”。《论语》更进一步规定,“父母既没,敬行其身,无遗父母恶名,可谓能终矣 ”不仅在父母活着时敬爱父母,更要爱惜父母之名,能使对父母之爱变成激励子女努力向上的积极力量。孟子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更进一步,推及及人,要求人们爱自己的父母孩子,就要爱别人的父母孩子。但《论语》里有些东西又是腐朽的,比如“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 ,又敬不违 ,劳而不怨”的愚孝,“父在 ,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不改父之道 ,可谓孝矣”的保守,“孝子之事亲也,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五者备矣,然后能事亲”的繁琐。如果不能批判地学习,不能认识到当时统治阶级提倡“孝道”的根本原因在于他们认识到“孝道”在禁锢思想上的重要作用(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人之本与。”),那全盘吸收的学习就弊大于利了,这也是“五四”运动时期思想的先驱者喊出“打倒孔家店”口号的原因,是鲁迅先生说“礼教吃人”的原因。一百年过去,我们不能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
没有具体分析的学习,甚至曲意解读原意,以迎合社会潮流的需要,会助长学术领域的功利主义倾向,使思想沦为现实政治的工具,造成思想领域的荒漠化,不利于“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从长远看不利于民族的振兴。所以,对传统文化的继承,也一定加以思考辨别,“他占有,挑选。我们要拿来。我们要或使用,或存放,或毁灭。那么,主人是新主人,宅子也就会成为新宅子”。
(编辑:杨阳)
供稿:敬德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