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相如的另一面
西汉时,大才子司马相如以《凤求凰》向卓王孙之女卓文君传情的故事尽人皆知。但司马相如的人生画卷,绝非琴瑟传情与辞章雅韵所能概括。他的人生其实还有精彩的另一面。 当我们将目光投向祖国大西南的群山时,便会惊讶地发现,司马相如曾两度穿越剑门险隘,在蜀道上嵌下深深的足迹。 ▲剑门关。(图片来源:剑阁文旅) 一代“赋圣”如何以惊世才情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让我们重温司马相如在诗赋辞章之外安边拓疆的故事吧。
(一)才子也能平定叛乱?
公元前135年,因一篇《子虚赋》而被汉武帝赏识的司马相如已在长安做官2年。此时,汉朝使臣唐蒙带着厚礼来到了西南夷夜郎。这个隐藏在深山中的小王国,竟向煌煌大汉发出“汉孰与我大”的天真诘问。“夜郎自大”实则是当时西南地区环境闭塞的真实写照。
▲带刻划符号陶豆,贵州威宁银子坛墓地出土。该墓地可能就属于西汉夜郎国。(图片来源:贵州网络广播电视台)
彼时的川西、川南及云贵一带分布着上百个部落,史称“西南夷”。他们虽偶与中原有零星贸易,却因崇山峻岭的阻隔而游离于中央政权之外。
在汉武帝看来,西南地区具有重要的战略价值。若能打通西南通道,既能牵制南越国,又能开辟通往身毒(古印度)的商道。
于是,汉武帝命唐蒙开拓夜郎及其西面的僰中等地。唐蒙征调巴、蜀二郡的官吏士卒上千人,加之水陆运输人员共计一万多人修筑这条道路。在此期间,他以军法处死了当地违令的魁首。巴、蜀百姓得知后,大为惊恐,逃亡者不计其数,局势岌岌可危。
危急关头,汉武帝想起了熟悉西南地区民情的蜀郡才子司马相如。建元六年(前135年),武帝命司马相如快马加鞭赶回家乡蜀郡挽救困局。
初返蜀地,司马相如迅速撰发《喻巴蜀檄》,一面言明唐蒙所为“皆非陛下之意”;一面申明国家大义,“急国家之难,乐尽人臣之道”,并许诺给予封赏以安抚民心,终使动荡平息,修筑蜀身毒道的工程得以继续推进。
(二)西南夷争相投入汉朝怀抱
首次出使成功后,司马相如敏锐地发现,川南一带“南夷”各部落的首领收到汉廷赏赐的丝绸、铜器时,眼中闪烁着异常兴奋的光芒。
位于川西地区邛、筰等“西夷”各部落的君长们听说有朝廷封赏的好事,大多希望成为汉朝的臣属国,请求朝廷设置官吏来管辖,而且要比照“南夷”的规格。因此,司马相如便力主进一步招抚“西夷”各部落。
▲四川荥经邛笮山,以居于此的西夷部落名命名。(图片来源:荥经县融媒体中心)
司马相如为汉武帝分析:邛、筰、冉、駹等西南夷部落邻近蜀地,在秦代就曾有商道通往蜀郡,只是到汉代被废弃了。如果将这条商道重新开通,并在沿线设置郡县,必能控制整个西南地区。这一主张,得到了汉武帝的首肯。
元光六年(前129年),汉武帝又命中郎将司马相如再赴西南。
司马相如深知“攻心为上”的道理。此次他携带了更为丰厚的礼物,包括蜀地出产的锦缎、漆器,中原的农具、典籍,摆出诚心诚意的姿态。
此后事情的发展正如司马相如预见的一样,邛、筰、冉、駹、斯榆等地的首领纷纷请求归顺汉朝。汉廷不费一兵一卒,便在西南新设筰都、卑水等十余县,将汉朝疆域拓展到金沙江畔。
▲团窠对鸟矩形锦片。(图片来源:成都蜀锦织绣博物馆)
于是,司马相如废除秦代的旧关隘,在孙水(今安宁河)架桥通路,促进巴蜀与西南诸部族的商贸往来;又以汉制礼仪教化酋长,推动“易俗变服”。自此,西南诸部从“化外之地”逐渐融入中华文明体系,为后世提供了治理范本。
此后,汉朝积极开发与经营西南地区。汉武帝先后在西南地区设置了犍为郡、牂牁郡、越巂郡、沈黎郡、汶山郡、武都郡、益州郡等七郡。由此,云南、贵州及广西等地并入汉朝版图。
▲西汉西南夷地区郡县行政区划图(图片来源: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
汉朝在任命太守管理西南夷的同时,保留其原有的“部族”组织,册封土长为王、侯、邑长,进行直接统治,由中央委派的太守负责监督。这种“因俗而治”的“羁縻”政策,在此后的边疆治理中取得了显著成效。
(三)南方丝路发展史上的光辉
司马相如两次出使西南的成功,稳固了汉廷的西南边疆,促进了从蜀地经云南、缅甸通往身毒的商道官方化,让南方丝绸之路成为商贸互惠、文化交融互鉴和共荣共生的黄金大道。
▲古西南丝绸之路简图(图片来源:新京报)
在此后漫长的岁月里,大批马帮络绎不绝地往来穿行在这条大道上。蜀锦、丝绸、邛竹杖等中国特产沿此路远销域外,海贝、琥珀等异域珍宝源源不断输入中原,南方丝绸之路成为中华文明与南亚、东南亚商贸、文化乃至科技交流的重要通道。
直到今天,云南保山一带还流传着“汉德广,开不宾;渡博南,越兰津”的古歌谣。
诚心归附的西南诸部,镶嵌在汉王朝“大一统”的辽阔版图之上,熠熠生辉。汉朝对西南地区的开发与经营,不仅加速了西南地区成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历史演进,更为后世多民族国家治理提供了宝贵经验。
司马相如的一生,恰似铜镜的两面:一面映照着《凤求凰》的柔情和《上林赋》的华章,另一面则镌刻着《喻巴蜀檄》的使命担当与安边拓疆的雄才大略。
▲西汉星云镜,贵州赫章可乐西汉墓出土。(图片来源:贵州省博物馆)
两千年后的今天,当我们漫步成都琴台路的街头,看到司马相如与卓文君执手相望的雕塑时,不应忘记这位才子的另一个身份——助推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先行者与实践者。他以文人之敏锐眼光洞悉边疆所需,以诗人之浪漫情怀包容文化差异,以政治家之果敢魄力推动疆域拓展。
作者:李玉平,西南民族大学民族博物馆,馆员。谭丽林,成都职业技术学院,助理研究员。
本文为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基金项目“西南地区各民族文物中的“共同性”与“交融性”研究”(项目编号:2025SZL15)阶段性成果。
来源丨道中华微信
供稿:敬德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