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星:为学之道是《论语》的出发点和基础
作者: 韩星(中国人民大学教授、敬德书院学术委员 ) 为学之道是《论语》的出发点和基础。首篇《学而》是《论语》第一篇篇名,主题就是教人为学之道。《论语》原本没有篇名,后人摘取每一篇第一章第一句的开头两字或三字作为篇名。《学而》共16章,以论学为主题,涉及孝、悌、忠、信、义、礼等,主要讲的是学做人,即修身、处世、交友、为君之道等。所以本篇开头就说“学而时习之”,因为人非学不足以成人。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马融注释说:“子者,男子之通称,谓孔子也。”子:古人对男子的尊称。《论语》中是对孔子的尊称,相当于“先生”。王肃注:“时者,学者以时诵习之。诵习以时,学无废业,所以为说怿。” “ 学(學) 《白虎通》:“学者,觉也,觉悟所未知也。”皇侃解释:“言用先王之道,导人情性,使自觉悟而去非取是,积成君子之德也。”需要解释“学”字,汉代许慎编写的《说文解字》解释:“学,觉悟也。”对我们所不懂得的道理明白了、觉悟了,达到了一定理性的高度。这里的“学”是泛指一切的知识、技能和道理。 “ 时习 王肃注:“时者,学者以时诵习之。”皇侃解释最为详尽,说“时”有三种蕴义:“凡学有三时:一就人身中为时,二就年中为时,三就日中为时也。一就身中者,凡受学之道,择时为先,长则扞格,幼则迷昏。故《学记》云‘发然后禁,则扞格而不胜;时过然后学,则勤苦而难成’是也。既必须时,故《内则》云‘六年教之数与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八年始教之让,九年教之数日,十年学书计,十三年学乐、诵诗、舞勺,十五年成童舞象。’并是就身中为时也。二就年中为时者,夫学随时气则受业易入。故《王制》云‘春夏学《诗》《乐》,秋冬学《书》《礼》’是也。春夏是阳,阳体轻清,诗乐是声,声亦轻清。轻清时学轻清之业则为易入也。秋冬是阴,阴体重浊。书礼是事,事亦重浊。重浊时学重浊之业亦易入也。三就日中为时者,前身中、年中二时,而所学并日日修习不暂废也。故《学记》云‘藏焉,修焉,息焉,游焉’是也。今云‘学而时习之’者,时是日中之时也。” 习(習),会意字,从羽,与鸟飞有关。《说文解字》:“習,数飞也。”本义是小鸟反复地试飞。朱熹注:“习,鸟数飞也。学之不已,如鸟数飞也。”《集注》引程子曰:“习,重习也。”引谢氏曰:“时习者,无时而不习。坐如尸,坐时习也;立如齐,立时习也。”大致意为学先王之道,按照为学次第以时修习。 “ 说[yuè]:同“悦”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朋:包咸、郑玄训释为“同门曰朋”,可以说是狭义。《说文解字》:朋,古文写作“凤”,像凤的形象。凤高翔时多以万计的鸟群追随,因此用凤翔之形作为“朋”字。朱熹解为“朋,同类也”,钱穆也是如此解释,朋友为志同道合者。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何晏:“愠,怒也。凡人有所不知,君子不怒。”这一章的主题是教人为学之道,不过孔子的为学主要是教人们学做人,怎么做一个君子,在君子的基础上才能希贤希圣,学位圣贤。 邢昺《疏》引《正义》:“此章劝人学为君子也。……‘学者而能以时诵习其经业,使无废落,不亦说怿乎?学业稍成,能招朋友,有同门之朋从远方而来,与已讲习,不亦乐乎?既有成德,凡人不知而不怒之,不亦君子乎?’言诚君子也。君子之行非一,此其一行耳,故云‘亦’也。”是劝学,但非一般的知识之学,而是学为君子。“君子”最初是专指社会上居高位的人,孔子给“君子”一词赋予了更多的德性含义,《白虎通·号》:“或称君子者,道德之称也”,是儒家追求的理想人格。 朱熹《集注》:“既学而又时时习之,则所学者熟,而中心喜说,其进自不能已矣。……朋,同类也。自远方来,则近者可知。……及人而乐者顺而易,不知而不愠者逆而难,故惟成德者能之。然德之所以成,亦曰学之正、习之熟、说之深,而不已焉耳。”要学正学,多实践,能乐道。 这一章还贯穿了一种“乐道”精神。如第一句中的“悦”,钱穆先生注“学能时习,所学渐熟,入之日深,心中欣喜”,与“乐”比较起来,“悦在心,乐则见于外”,即所谓心悦诚服。第二句有“乐”字,表达的是志同道合,切磋学问道义之乐。第三句,虽然字面没有“乐”字,但“不愠”实际上是从反面说的“乐”。学问日进,道行日深,人们可能不能了解、理解你,但是自身得道的快乐是难以言表的,这才是真正的“乐道”——“以道为乐”与“与道合一”之乐。这种“乐”实际上是一种不离人世、不离感性而又超越世俗、超越感官的真乐,所谓“孔颜之乐”的境界便体现在这里。 这一章在整部《论语》乃至儒家思想中都特别重要,正如刘宝楠《论语正义》所说:“夫子一生进德修业之大,咸括于此章。是故学而不厌,时习也,知(智)也;诲人不倦,朋来也,仁也;遁世不见知而不悔,不知不愠也,惟圣者能之也。夫子生衰周之世,知天未欲平治天下,故唯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学者,记者因以其言列诸篇首。”孔子一生进德修业,修己安人,下学上达,由士而君子而圣人,成就理想人格,就是此章的最好诠释。《孟子·公孙丑上》载子贡曰:“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圣矣乎!”程树德《论语集释》引《朱子文集》《答張敬夫》云“所谓学者,果何学也?盖始乎为士者,所以学而至乎圣人之事”,概括得非常精辟。 钱穆先生在《论语新解》中也说:“本章乃叙述一理想学者之毕生经历,实亦孔子毕生为学之自述。学而时习,乃初学事,孔子十五志学以后当之。有朋远来,则中年成学后事,孔子三十而立后当之。茍非学邃行尊,达于最高境界,不宜轻言人不我知,孔子五十知命后当之。学者惟当牢守学而时习之一境,斯可有远方朋来之乐。最后一境,本非学者所望。学求深造日进,至于人不能知,乃属无可奈何。圣人深造之已极,自知弥深,自信弥笃,乃曰:‘知我者其天乎’,然非浅学所当骤企也。”一个学者理想的为学成长历程,也是孔子一生为学成长的自述,所以此章可以与《为政篇》“吾十有五而志于学”这一章对读,以深入理解孔子的为学之道、孔子生命的成长以及人格的提升。
供稿:敬德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