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学语境中的《金石经眼录》

       习碑、访碑的艺术活动是清代以来碑学语境中的社会现象，这种现象不仅催生了清代学者对碑刻艺术的深入研究，同时也促使着清代书法艺术整体风貌向碑刻艺术的转化。在此语境中，由褚峻摹图、牛运震补说的《金石经眼录》对碑学的繁荣兴盛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书成于乾隆元年，峻自为序。后运震又即峻此书……改名《金石图》”[1]，收录褚峻等比例缩摹、缩刻《石鼓文》至汉代碑刻47种，碑刻轮廓、纹饰等均表现得细致入微。图版后有牛运震对碑文的字数、碑刻的尺寸以及地理位置变迁均有着详实的考证说明。褚峻（约 1658—1728），字千峰，陕西郃阳人，是一位碑刻艺术的捶拓者和拓本经营者，补说者牛运震（1706—1758），字阶平,号空山，兖州人，雍正年间进士，金石学、史学、经学等方面著述颇丰，《山东文献书目》录有著述十六种。

       有人将《金石经眼录》与《集古录跋》《金石录》相提并论，“又劝余卒成其事，勤而匀落，他日勒成一书，令后之视今金石图，亦犹今之视昔欧、赵集古诸录。”[2]若从数量上来说，《金石经眼录》所收录的碑刻远不及《集古录跋》与《金石录》， 除了“证经补史”之外，《金石经眼录》可以与这两部著作相媲美的便是缩摹、缩刻技术完整地呈现出不同碑刻艺术的书法特征以供书法家从中汲取养分。欧阳修《集古录跋》与赵明诚《金石录》均是宋人在金石学语境下的“证经补史”之作，他们将着眼点放在了对碑刻艺术撰写者、书写 者、立石的年月等基本信息的考证来确立其文献价值，而碑刻中的书法艺术却未引起他们的重视，在《金石经眼录》中，牛运震的补说延续了宋代以来碑刻艺术的“证经补史”作用，而全书所采用的图版均是褚峻缩小摹刻拓片而精心制作的微型拓片，克服了雕版印刷品的平面感，再现了石刻艺术凸凹不平的立体感与逼真性，为学者考证众多碑刻所蕴含的文献价值提供了切实可据的便利条件，也为书法艺术的临习、取法提供了范本。

      《金石经眼录》的缩摹、缩刻技术是一项耗时耗力的工作，褚峻作为这一时期的碑刻艺术捶拓与拓本经营者，他“常裹粮襟被，萧然跋涉，周游四海九州、名山大泽，……手翻且追摹榻殆遍”[3]。 所完成的缩摹、缩刻《金石经眼录》图版47种，远不能满足碑学语境下学者与书法家的需求，“然观者犹叹其资闻之不广也，于是又从三国以洎隋唐择其碑碣之精好者，亦绘圭趺广狭，更摘真迹字样，钩摹其右，令未见是碑者因此数字而相见其遗笔法结体之遗意”[4]。鉴于汉代之后的碑刻艺术数目过多，以及缩摹、缩拓碑刻艺术耗时耗力，所摘录魏晋隋唐间60种碑刻艺术的部分文字进行缩摹、缩拓，增补至为书法创作提供大量信息的《金石图》。催生了碑刻拓本鉴赏与收藏的兴盛，更多书法家随之将创作方向转移到碑刻艺术上，进而确立了碑学与帖学相抗衡的局面。

       康、雍时期的金石拓片收藏于鉴赏风气尚未普遍，随着《金石经眼录》的刊行，以翁方纲为代表的一批学者将专门比较拓本的新旧，存字多少，关键点划的完整性及书法特点的鉴赏作为一门学问来研究，一批拓片收藏家与书法家纷纷加入此队伍中。据文献记载，一部分参加《四库全书》的编纂者经常相聚在一起探讨碑刻拓本的收藏，并经常在编纂之余去宣武门外的琉璃厂寻购被刻拓本。当时的许多贩卖碑帖拓本商人也加入其中，促使琉璃厂书籍古 董字画店很快兴旺起来。《金石经眼录》吸引着一批书法家加入寻碑、访碑的队伍中，如黄易先后撰写了《岱岩访古日记》《嵩洛访碑日记》《武林访碑录》，记录了其寻碑、访碑的经历，而他于乾隆五十一年（1786）秋在嘉祥县访得的《武班碑》《武氏石阙铭》《武梁祠画像石》，在其所在地建立厅室保护，立纪念碑，翁方纲为此撰写《重立武氏祠石记》消息传开后，金石学界引起轰动。

      在摄影术发明之前，描绘、摹拓、印刷是古代金石器物文化传播的主要手段，《金石经眼录》的缩摹、缩刻技术是对碑刻艺术的一种还原与再现，尽管这种还原不能与今天的碑刻字帖相媲美，但是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中，却是一种巨大的变革，被收入《四库全书》，并以《金石图》与《金石经眼录》为署名的刻本多次印刷来传播着碑刻艺术和文化。冯云鹏《金石索》受《金石经眼录》启示，按照拓本重刻碑刻的方式来辑录古代碑刻艺术。王昶《金石萃编》、吴玉搢《金石存》、陈奕喜《金石存文录》等著作则是以双钩法将碑刻全文重新摹写来记载与传播碑刻艺术。阮元在碑学勃兴的过程中，参与到寻碑、访碑、品鉴碑刻艺术与将碑刻艺术融入到书法创作的队伍中，他所撰写的《南北书派论》与《北碑南帖论》标志着清代书法碑学理论的成熟和正式确立，在书法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为清代碑学的繁荣昌盛奠定了理论基础。

参考文献：

[1] [清]永瑢.四库全书总目提要[M].北京：中华书局，1965.

[2] 褚峻序，《金石图不分卷》，[清] 褚峻摹，牛运震说，私藏清乾隆十年精刻拓印本，《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第二七八册》，齐鲁书社，2009 年 5 月影印本。

[3] 褚峻序，《金石图》四册，褚峻摹，牛运震说，亮济张廷瑜嘱门人念桥许卓题，清样抄本，兖州图书馆藏。

[4] 褚峻序，《金石图》，清乾隆八年刻拓本，山东省图书馆藏。

清华大学附属中学上地小学 张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