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德学刊

孔颜之乐即师生幸福之道

时间:2019-12-10 浏览:679

孔颜之乐,所乐何事?本文尝试从《论语》等经典原文的学习入手予以回答:孔颜之乐,乐在学中,志学明道而自得其乐;孔颜之乐,乐在“道”中,依道而行即是至乐;孔颜之乐,乐在教中,传道授业、乐人之乐才是真乐;孔颜之乐,乐在心安,不知不愠、精勤不止则终身安乐。孔颜之乐,就是师生幸福之道,信道、学道、明道、传道则是治愈如今广泛存在的学生厌学、教师厌教现象的不二良方,也是所有人追求幸福的大道。

孔子出生在一个礼崩乐坏的动乱时代,生不逢时,出身低微,“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命运多舛,大起大落,怀才不遇,一生奔波,挫折不断,这是孔子真实的一生,似乎困顿悲惨,生无可恋。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孔子是我国伟大的思想家、教育家、哲学家,有着广泛而深远的世界影响。他创立了儒学,总结继承了古代文化成果,被孟子称为“集大成者”;他开创了私学,开启有教无类的教育先河,把思想和文化传授给学生,形成了儒家道统,奠定了中华文化主干。“简单说,孔子总结继承了他之前两千五百年的文化成果,又影响了他以后两千五百年中国文化的发展”[1]。这是何等辉煌伟大的成就!孔子被后世尊崇为“大成至圣先师”、“万世师表”,古往今来,无出其右。他值得如此的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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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我们不禁好奇,孔子是如何炼成的?或者说,在各种客观条件都看似不具备的情况下,孔子从哪里获得无限磅礴的生命动力,能够始终“发愤忘食,乐以忘忧”、“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一步一个脚印,走出他波澜壮阔的人生?实际上,这不是新问题,而是一个经典的老问题。据《宋史·道学传》记载[2],北宋理学家程明道、程伊川兄弟曾从学于周濂溪,濂溪先生便令二程寻思“孔颜乐处,所乐何事”。“二程”之学即由此发源,而“寻孔颜乐处”这个经典的话题也从此吸引着一代又一代知识分子“反身而诚”,开启循“道”之旅,探寻生命的内在动力,人生的价值意义和真味至乐。

“孔颜之乐”出自《论语》中的两段话,一段在《论语·述而》中,孔子自述其乐:“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另外一段出自《论语·雍也》,孔子赞颜回之乐:“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颜回是孔子最为欣赏的弟子,孔子“乐在其中”与“回也不改其乐”,师生间一脉相承,达到了心灵的高度契合,此谓“孔颜之乐”。

我们常说,人生最大的追求就是追求快乐。而对何为真乐、乐从何来,不同的人却有着完全不同的答案,由此也形成了不同的人生和人格。孔子的人生轨迹正是出于他对人生真乐的思考、追寻与践行,达到了由凡入圣的人生境界。这样的人生如司马迁云“高山仰止,景行行之,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不仅司马迁向往,我们每一个人都怀揣着对美好生活的梦想,都心怀向往。那么,“孔颜乐处,所乐何事?”我们将以一颗虔敬之心,回到《论语》等经典,正诸先觉、考诸古训,以期明觉精察、真知笃行。

一、孔颜之乐,乐在学中

《论语·学而》开篇便是孔子的“三乐”:“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正是这“三乐”,吸引着历代志士仁人,自强不息,积极有为,开启了儒家知识分子的入世情怀和现世幸福。

孔颜乐处,首先乐在学中。人生的幸福快乐,源自主动的学习、实践、探索、成长,与志同道合的朋友彼此生命滋养,进而建立起人生的坚定信念,矢志不渝,“人不知而不愠”,达致君子境界。

一个人从降生之日起就开启了学习之旅。只不过有的人浅尝辄止,缺乏持续的坚持和毅力;有的人面对困难则望而止步,甘愿随波逐流,以轻松舒适为享乐。而孔子却能够持之以恒,“十五志于学”,自此“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为着心中的理想“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如奔流不息的泗水,“不舍昼夜”。

孔子认为,人和人出生之际差异甚微,只是后期的“学习”让人与人之间渐行渐远,此谓“性相近,习相远”。因此,孔子特别重视学习,这也是他之所以能够在30岁左右就开创私学,杏坛设教的基础。当时很多人称赞孔子聪明睿智、为“圣”为“仁”,孔子都不认可,他对自己的评价就是勤奋好学,他说:“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论语·公冶长》)。他对颜回的喜爱与赞赏,也并非颜回天资聪慧,而是因其笃信善学,所以在回答“弟子孰为好学”时,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论语·雍也》)。孔子还针对子路鲁莽轻率、以勇自居的性格特点,专门强调了“学”的重要性,在《论语·阳货》有如下记载:

子曰:“由也,女闻六言六蔽矣乎?”对曰:“未也。”“居!吾语女: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正如孔子在《论语·雍也》篇强调的那样:“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人人都知道学习的重要性,但是能够在漫长而平凡的人生中坚守纯粹的理想,始终如一“学而时习之”,从而收获内心纯粹的喜悦与快乐,惟孔子能之。此为孔颜一乐也。

特别需要指出的是,在我国古代语境中,学即觉,有觉醒,觉悟之意。而这种觉醒、觉悟,重在强调人这一生命主体对人之为人的“本性”的觉醒、开悟,这种觉醒和开悟是一种大我的萌发,大境界之门的洞见,大格局的开发。孔颜好学,乐在时时有觉、时时有习、时时有乐,终身学习,人生境界与格局不断提升,由此可得一生快乐。王阳明在贵州龙场大悟:“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为此中夜“不觉呼跃而起”[3];程颐读论语,“读了后直有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者”[4],皆因深解此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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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孔颜之乐,乐在“道”中

孔颜好学,所学何事?为何能因学而乐?其答案即是“道”,因学道明道而得真乐之道。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论语·学而》)可见,在孔子看来,真正的好学是“正道”。孔子弟子子夏也明言为学是为“致道”:“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论语·子张》)

那么,何谓“道”?“道”是中国哲学的本土概念,老子用五千言的《道德经》集中阐述了“道”与“德”。老子之“道”既是宇宙的本源、本体、规律,也可演化为“依道而行”的“德”,“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道德经》第81章),为人之道的最高境界即在“无我利他”。孔子同样是位杰出的信道、明道、循道、传道者,他曾有言:“笃信好学,守死善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孔子之道,不着重于周流六虚之“天道”,而是立足于人世间,专注于“人道”。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其本质即为“无我”;孔子一生“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所行所言,皆为依道而行,利益天下,从中展现的就是圣人之道。孔子“人道”的核心理念是“仁”,即为人处世之道的总原则。孔子曾说:“吾道一以贯之”,套用老子的表述,“道生一”,孔子之“道”所生之“一”即为仁;“一生二”,如曾子的理解,“仁”即是“忠恕而已矣”,尽己之谓忠,推己及人之谓恕;“二生三,三生万物”,在各种社会关系交往过程中,产生了仁义礼智信、恭宽信敏惠、孝悌诚勤勇等一切美好的德行。美德是幸福之源,人类的幸福并非取决于物质的多寡,而是源自利他而产生的意义、价值。“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仁爱者必然收获更多的仁爱和幸福。

由此,我们就能够豁然开朗,为什么孔子能够“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为什么颜回能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孔颜并不排斥富贵,于个人,他坦言:“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于国家,他提出了“庶、富、教”的思想。只不过他们深信“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所以坚持“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这种由“明道”“循道”而生的快乐,既不离世俗之乐,又高于世俗之乐,乃人生大乐。在《论语·学而》篇,有一段令人深思的对话:

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如何?”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

这段告诉我们,人生的修为与快乐不因外在的贫与富,而是深植在内心深处,没有止境。为何子贡会从贫富的讨论突然转而言《诗》并得到孔子高度赞许?“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大学》),君子不论处于贫贱还是富贵,不论独处还是群聚,都在为道而切磋琢磨。

由此也帮助我们进一步领悟了《论语》开篇三乐之二:“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与朋友谈天说地,是每一个人都乐于享有的快乐。孔子也是普通人,自然也享受过这种平凡而普通的快乐,但是,在两千五百年前烽烟四起的年代,人们跋山涉水自“远方来”,难道只为推杯论盏、叙旧闲聊?显然不是,孔子与君子之交想必是谈学论道、相互砥砺鞭策,由此而获得“朋友信之”、志同道合之乐。后儒王阳明在京师与朋友论学讲道,也深得此乐:“诚得良友相聚会,共进此道,人间更复有何乐?”[5]

孔颜之乐,乃明道、循道、弘道的君子之乐。“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论语·里仁》),“君子怀德,小人怀土”(《论语·里仁》),“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论语·里仁》)。君子与小人的区别就在对“道”的坚守。《论语》有以下记载:“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论语·卫灵公》)

孔颜之乐,乐在“道”中,而道在“迩”不在远,不离日用,深植心中,人人可得。“我欲仁,斯仁至矣”,“为仁由己,而由仁乎哉”,“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论语·卫灵公》)。因为乐“道”,所以“安贫”,做到超越物质匮乏局限,不至于被贫穷吓倒,自暴自弃;因为“志于道”,所以孔颜能够“固穷守道”,不至于“穷斯滥矣”,失去底线;因为明道,才会依道而行、素位而行,“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中庸》)才会达到“随心所欲不逾矩”的至高至乐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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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孔颜之乐,乐在教中

寻孔颜之乐,必须予以关注还有《论语》中篇幅最长一段记录:“四子侍坐”篇。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孔子不以长者、知者自居以好为人师。他接下来让这几个弟子大胆的说说自己的抱负。于是子路说想治理一个小邦国,冉有说想从事管理工作,公西华说想从事外交事务,而曾皙(点)却说:“异乎三子者之撰”,他的理想是“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于舞雩,咏而归”,而孔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论语·先进》)。

这就是一幅生动的孔子行教图,而孔子“吾与点也”,不仅有融入自然春色之乐、冠者朋来之乐,更有与童子教学相长之乐。孔子之乐,在学中,也在教中,教学一体。孔子一生“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他既是“学者”,也是“师者”;孔颜之乐,就是师生之乐、教育之乐。

那么,孔子所教何事?显然并非百工之术。《论语·子路》记载有如下故事: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可见,孔子所重视的,是礼、义、信,“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孔子所教的具体内容包括《诗》、《书》、《礼》、《乐》、《易》、《春秋》以及“六艺”等等。但孔子也明确表示,他是“下学而上达”,孔颜所学、所志,均为道。由此推知,孔子真正所教,同样是“道”,是君子之道、为人处世之道。韩愈说:“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孔子之所以为“万世师表”,就在于他的一生都在孜孜不倦的传道,是传道的师表。

被尊称为亚圣的孟子一生以孔子为榜样,“乃所愿,则学孔子”,他提出的“君子之乐”,直言教育乃真乐之一:“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

我们或可再问:为什么孔子会“诲人不倦”,乐此不疲?为什么孔孟均以教育为至乐?孟子的观点可能是最好的解答,即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与民同乐。明明德者,必亲民;明道者自然深知循道之乐,进而会发自内心的希望亲朋好友以至天下百姓皆能修道、明道、乐道。真正的有道者,必然是无我利他、善利万物者。若能传道、授业、解惑,给更多的人指明人生的大道和方向,带来光明和希望,远离迷茫和痛苦,自然是善莫大焉,也是乐莫大焉。孟子有言:“人皆可以为尧舜”,是以每一位学生皆为英才,皆有望为尧舜,与这样一群志同道合者一起切磋砥砺、不断成长,人间更复有何乐?正是在一生传道授业、师生互动的教育生涯,孔颜体悟着师生之乐,也推动着这种传道、明道之乐不断升华、深化,不断拓展、传播。

不妨想象一下,假设当年孔子没有杏坛设教,他的思想何以发展、成熟、完善?假设他当年不能善始善终,一生教书育人,又哪能有弟子三千、七十二贤人?正是有数千年师道的薪火相传,逐渐确立了儒家文化在中华文化中的主干地位。如今,无论是否承认,在一定意义上,我们都是孔子的传人。

孔子被尊崇为“大成至圣先师”,古往今来,无出其右,是迄今为止最伟大的教育家;孔子作为伟大的老师,塑造了华夏民族的灵魂与精神生命。同时,教育也成就了他,学生成就了他,教与学的快乐、成长让他始终拥有生命的源头活水,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孔子为“万世师表”,而作为后世学子,我们不仅要学其为师之道,也要不断体悟其传道授业解惑中收获的至高无上的为师之乐,做幸福的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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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孔颜之乐,乐在心安

孔子深谙为师之乐,志于传道授业。孔子五十四岁时,已经位列大夫,“大司寇兼行相事”,但他志不在此,在“忍恶”与“弘道”之间,他毅然选择了离开鲁国,开启了十四年周游列国的奔波传道之旅。这可能是他人生最艰难的一段时光,他经历千死百难,到处宣扬自己的治国安民理念,却屡屡碰壁,累累如丧家之犬,诚如阳明先生概括的那样:“昔者孔子之在当时,有议其为陷者,有讥其为佞者,有毁其未贤,诋其为不知礼,而侮之以为东家丘者,有嫉且诅之者,有恶而欲杀之者。”[6]

究其原因,乃因凡人皆有个大大的“我”在,都有一颗贪欲、利己之心,欲劝人“仁义”、“无我”、“利他”,岂不如与虎谋皮、要人性命,谈何容易?所以老子也有言:“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望;下士闻道,大笑之。”(《道德经》第70章、41章)。世间上士何其少,中士、下士何其多?但孔子是“知其不可而为之”。他描述自己“五十而知天命”,即以弘道为使命;而之所以“六十而耳顺”,显然是在周游列国过程中屡屡遭遇不同言论甚至恶语中伤,但他心平气和、内心笃定,因为他深知传道之艰难,唯有尽责心安,心安即乐。此乃“人不知而不愠”,即《论语》开篇第三乐。

在《论语》中,有多处论述“安”。孔子与颜渊、子路论志,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老者安之,安居乐业,安享晚年;朋友信之,彼此信任,志同道合;少者怀之,心怀大志,志存高远。这是孔子的终极理想,也是他的终极快乐之源。

如何实现这一理想?孔子的答案是“修己安人”。在《论语·宪问》中有以下对答: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孔子认为,君子的特质是修己,不断修正自己的言行,改正自己的过错,达到知敬知畏;不断修复自己纯粹的“明德”本性,修复自己与世界自然而和谐的关系,让周围亲友以至百姓感到温暖、心安,这就是君子、圣人境界。

“修己”的过程是君子炼成的过程,是超越普通平凡人的苦恼与忧愁的过程,也是达致内心平和安定的过程。《论语·颜渊》记载司马牛问君子,子曰:“君子不忧不惧。”曰:“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已乎?”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内省不疚,无忧无惧,这是一种人生幸福的状态。而这种状态,孔子不仅希望他自己能够拥有,他的弟子能够拥有,还希望人人能够拥有,而且他坚信:“我欲仁,斯仁至矣”,“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人生大幸福,大快乐掌握在自己手中,每个人都应该而且能够为自己谋幸福,寻找到人生至乐。

“安人”则是一种使命担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安)天下。至此,孔颜之乐,显然早已经不是小我之乐,而是一种源自天地万物一体之仁、关乎每一个生命舒展的大快乐。

然而,不论是修己还是安人,都是无止境的。孔子曰:“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世之无道缺德者何其多,如何能教化得尽?孟子说:“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也。乃若所忧则有之:舜人也,我亦人也。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我由未免为乡人也,是则可忧也。忧之如何?如舜而已矣。”(《孟子·离娄章句下》),尧舜境界何其高?内圣外王何日可致?是以圣贤有终身之忧,进而有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之行,因真忧而笃行,因笃行而尽责心安。“此心安处,即是乐也”[7]。

尽责心安,既是每个人可以达到的境界,也是成圣成贤的终极追求。尽管孔子思想在当世之时并没有被广泛采用,在其后世也多次被误读、被批判,但孔子在有限的一生中,尽到了最大的责任,可谓“不愧天地”,他艰辛苦难的十四年周游列国之旅,正是一次辉煌灿烂的中华文明播种的长征,这些伟大的种子今天正绽开出绚烂的花朵,明天定将结出丰硕的果实。他若泉下有知,该当何等的欣慰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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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上所述,孔颜之乐,乐在学中,乐在“道”中,乐在教中,乐在心安。孔颜之乐,即师生真正的幸福之道。孔子为万世师表,孔颜之乐,亦可学而至。关键在于信道,进而学道、明道、传道。不学道则不知“道”,不知“道”则迷茫痛苦;不传道则不尽责,不尽责则不心安。师生幸福,尽在“道”中。


【注释】

[1] 钱逊.《论语·上》[M].(中华传统文化经典教师读本),济南出版社,7.

[2] 彭先兵.《周敦颐的“孔颜乐处”思想》[M].南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5.

[3] [5] [6] [7] (明)王阳明著.北京知行合一阳明教育研究院编注.《致良知是一种伟大的力量》[M].东方出版社,2017:12、40、132、210.

[4] 钱穆.《劝读论语和论语读法》[M].商务印书馆,2014,18.


国家教育行政学院 研究员  |  从春侠

北京大学教育学院 教授  |  文东茅

(编辑:高丹)

供稿:敬德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