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伟:回向文学研究,将思考的重心做一个方向性转移
如果做一个大致的划分,从20世纪10年代到40年代,是考据的天下;从50年代到80年代,是理论的辉煌;从90年代至今,考据学卷土重来,文化学无远弗届。两者之外,那些延续着传统的以文学经验为基础的批评,多半沉浸在自我陶醉式的作品鉴赏之中。让人惊诧的还在于,这类论文在今天仍然被学界津津乐道,视同样板。所以我常常想,文学研究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以文学自身为主体,向文学作品提出真正属于“文学的”问题,并以“文学的”方式通向历史、当下、社会、个人呢?
今年1月份,南京大学文学院的张伯伟教授已届退休之龄。一位60多岁的准老年人,和朋友见面时,难免会被问到身体状况,研究了一辈子古典文学的他,援引韩愈的话来说就是“而视茫茫,而发苍苍”;用钱锺书的诗句形容,就是“病眼难禁书诱引,衰躯端赖药维持”。人生患病是常态,张伯伟的回答中更多显现出的是一种古典文人的情怀情趣和对学术的热爱、坚守。
最近20多年来,张伯伟常常喜欢引用清代学者阮元的那句话,这就是“学术盛衰,当于百年前后论升降焉”。中国现代学术发展至今,已走过百年历程。按照他对百年来人文学术的观察和思考,得出的结论是文学研究的基础最好,成绩最差。其所谓“基础”,是相关文学文献的收集、整理;“成绩”,则指的是真正的文学研究,也就是以文学自身为主体,用文学的方式提问并追问,最后站在文学的立场回答历史的、时代的、社会的、个人的问题。“其中的确有成绩,但相对而言太微小了。”
1977年,张伯伟考入南京大学中文系,是“文革”后恢复高考的第一批大学生。在南大,他得以有机会亲炙同样刚刚复出学界的程千帆先生,并在读书期间和同学曹虹恋爱,后来结婚成家,共同从事文学研究,成为令人艳羡的学术眷侣。《回向文学研究》中最早的一篇论文写于1982年3月,这是他与曹虹迄今唯一合写的论文。这不仅见证了他们青春岁月的美好,也是张伯伟将“写什么”和“怎样写”相结合的学术生涯的起点。
2022年,张伯伟的《回向文学研究》被商务印书馆纳入“中华当代学术著作辑要”出版,跻身于当代人文学科原创名著的行列。其以中国古代文学批评方法的成就为理论资源之一,在与西方文学批评传统的比较和对话中,探索和实践文学研究之路。《前言》开篇云:“本书要谈的不是一个带着怀旧或感伤情绪的问题,所以不须回归;也不是一个已经处于完成时态的话语,所以无从回到。回向,仅仅意味着要将思考的重心、凝视的目光做一个方向性的转移。”在张伯伟看来,百年来的文学研究,几乎就是一场考据和理论之间的拉锯战,无论怎样的此起彼伏或此消彼长,都有一个共同的倾向,那就是程度不一的对于文学自身的远离甚至背弃。两者之外,那些延续着传统的以文学经验为基础的批评,多半沉浸在自我陶醉式的作品鉴赏之中,让人惊诧的还在于,这类论文在今天仍然被学界津津乐道,视同样板。因此,“文学研究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以文学自身为主体,向文学作品提出真正属于‘文学的’问题,并以‘文学的’方式通向历史、当下、社会、个人呢”成为一个时时萦绕在他心头的问题。
一门学科要能获得自身的尊严,必须有自身的理论和方法,这是张伯伟探索文学研究的核心所在,也是他调动一切可能的资源,毕生想要完成的一件事。拿以赛亚·伯林著名的“刺猬与狐狸”为喻,他希望做一只“多知”的“刺猬”。而《回向文学研究》,无疑就是走在这条路上的一个学术记录。
借“中华当代学术著作辑要”作者系列访谈之机,本报采访了远在南京的张伯伟。以下是他的讲述。
百年来的人文学术中,文学研究的基础最好,成绩最差
回向文学研究:将思考的重心做一个方向性转移
努力向西方学界提供别种新的理论和分析方法
(中华读书报记者 陈菁霞)
来源:中华读书报
供稿:敬德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