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丨说汉字·“道行”的“行”应该怎么读？

衣食住行，生活所需。“行”虽然排在最末位，但也是人们日常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事。从古至今，人们的出行工具、出行方式和习俗等，都发生了很大变化。

“行”字的字形演变

“行”的甲骨文和金文字形都像四面通达的十字路口。后来，字形在发展过程中逐渐失去了象形性。东汉许慎《说文解字》将其字形释为“从彳从亍”，显然是受历史条件所限而局限于“行”的小篆字形做出的解释。

“行”最初的意思是“道路”，读音是háng。《诗经·豳风·七月》：“女执懿筐，遵彼微行。”“微行”就是小道。一个姑娘提着深深的竹筐，沿着小道行走。又《诗经·小雅·小弁》：“行有死人，尚或墐之。”路上有倒毙的人，还有好心人为他收尸掩埋。《吕氏春秋·下贤》：“桃李之垂于行者，莫之援也。”桃树、李树的枝条垂到路上，没有人去攀折它。

“行”由“道路”的意思，发展出“行列”的意思。《诗经·大雅·常武》：“左右陈行，戒我师旅。”这就好比军队在投入战斗前，士兵左右排成队列，接受上级的训话。古代军队编制，五人为“伍”，二十五人为“行”，因此，“行伍”可以代指军队。例如《史记·陈涉世家》：“蹑足行伍之间。”东汉张衡《西京赋》：“结部曲，整行伍。”而“行”本身也可以指军队。如《史记·陈涉世家》：“陈胜、吴广皆次当行。”

在“行列”意思的基础上，“行”又发展出一系列意义和用法，比如表示某些营业机构、行业、职业、某种行业的知识或经验、排行、辈分、成行的东西的数量，等等。《史记·汲郑列传》：“（郑庄）年少官薄，然其游知交皆其大父行，天下有名之士也。”《汉书·苏武传》：“汉天子，我丈人行也。”清代蒲松龄《聊斋志异·萧七》：“徐问其族姓，女自言：‘萧姓，行七。’”这几处用例中的“行”表示辈分、排行之类的意思，显然是在“行列”意思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而来的，因为所谓辈分、排行，都是按照一定的顺序进行排列。

那么，银行、商行等营业机构名称中的“行”又该如何解释呢？南宋文人耐得翁在其游记《都城纪胜·诸行》中描述当时的临安城：“市肆谓之行者，因官府科索而得此名，不以其物小大，但合充用者，皆置为行。”按照这种说法，“行”作为营业机构名称的由来，是跟官府将从商户处索取的物品排列成行这种习惯性操作方式有关的。不过，也有人认为，所谓“银行”，可以理解成“银钱等通行的道路”，那么，“行”表示某些营业机构的用法则可以理解为是它表示“道路”的意义进一步抽象化的结果。无论采用哪种解释，都跟“行”表示“道路”或“行列”的含义存在关联。

因为道路是供人行走的，所以“行”自然而然地发展出“行走”的意思，读音是xíng。《说文解字》：“人之步趋也。”实际上说的是“行”的这种用法。《诗经·唐风·杕（dì）杜》“独行踽踽”，是说一个人孤单地走路。又如《论语·述而》：“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唐代王维《终南别业》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宋]马远《晓雪山行图》

在“行走”意思的基础上，“行”又直接或间接发展出很多意义和用法，比如离去、去世、推行、流通、经历、运行、做、从事、可以、将要、路程、能干，等等。《论语·阳货》“四时行焉，百物生焉”，“行”表示“运行”。《论语·公冶长》“听其言而观其行”，“行”表示“行为举止”。

“行书”是汉字的一种字体。关于这一名称跟“行”在意义上的联系，也有不同说法。唐代张怀瓘《书断·行书》：“案行书者，后汉颍川刘德昇所作也。即正书（即楷书）之小伪，务从简易，相间流行，故谓之行书。”从这段论述来看，“行书”之“行”是取其“通行、流行”的意思。不过，苏轼在谈及真（楷）、行、草三种字体时，曾有过“楷如立，行如走，草如奔”的论断，因此，有人认为“行书”之“行”是取其“行走”之意。

“行”除了háng和xíng两种读音外，还读作hàng和héng。后两种读音，使用的环境相对较少，前者现在仅用在“树行子（指排列成行的树木，小树林）”等个别词语中，后者曾用在“道行”（《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已改为轻声）一词中。

对于像“行”这种读音和意义都很丰富的字，我们在平时阅读的过程中，需要特别注意分辨。就拿“行行”来说，在不同的语境中，它的读音和意义可能截然不同。《古诗十九首》之一：“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行行”形容不停地走，读音是xíng xíng。北宋梅尧臣《送毛秘校罢宣城主簿被荐入补令》：“以此赠行行，无酒勿我怪。”“行行”指行旅之人、旅行者，读音是xíng xíng。《论语·先进》：“子路，行行如也。”“行行”形容刚强的样子，应读为hàng hàng。还有人们常说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行行”表示“各个行业”，读成háng háng。

《说文解字》等古代字书曾将“行”列为部首。很多行部的字在意义上都跟“道路”有关，比如“街、衢”等。“街”最初指四通的道路，也就是城市的大道；“衢”表示四通八达的道路。“要冲”中“冲”的繁体字（衝）属于行部，表示交通要道。“胡同”两个字的繁体字（衚衕）都属于行部，表示小街道。现在，除了部分被简化的字，其他包含“行”的字连同“行”一起，都被归入“彳”这个部首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