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学说的入世精神

时间:2021-12-24 浏览:187

作者简介赖永海,1949年生于福建漳州,哲学博士。现为南京大学人文社会科学资深教授、中华文化研究院院长,江苏宏德文化出版基金会理事长,鉴真图书馆馆长。近十几年来,相继出版了《中国佛性论》、《中国佛教文化论》、《宗教学概论》等18部著作,主编了世界首部完整的《中国佛教通史》(15卷,总700万字)、国内第一部《中国佛教百科全书》(11卷,近300万字)、中华书局版《佛教十三经》等。

与传统佛教的出世主义正好相反,中国儒家自创立之日起就注重入世。儒家创始人孔子为了“用世”,曾大声疾呼:“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论语·子路》)为了“济世”,老夫子更亲率弟子“斥乎齐,逐乎宋、卫,困于陈蔡之间”(《史记·孔子世家》),“累累若丧家之狗”(同上)。他虽然对管仲的越礼行为颇有微词,却推崇其“相桓公,一匡天下,民至今受其赐”。子贡问:“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论语·雍也》)用世之心,济世之情,溢于言表。

孟子继承孔子的传统,主张“用世”,提倡“济天下”。他曾对齐王说:“王如用予,则岂徒齐民安,天下之民举安。”(《孟子·公孙丑下》)并把自己视为“名世之士”,称:“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同上)孟子的一句名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后来更成为中国士大夫的座右铭和行为准则。

孔孟之后,历代儒家均提倡“入世”、“用世”,就连董仲舒那样的儒者,虽然一再声称“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但仍强调“圣人之为天下,兴利也”(《春秋繁露·考功名》)。降至宋明,理学家们更把提倡“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思想的《大学》抬到“四书”的地位。

宋明新儒学的学术重心,在于心性义理,讲修心养性、成贤做圣。但是,修养到什么样的境界,才成其为圣贤?朱子认为:“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不是块然守定这事物,在一室闭门独坐便了,便可以为圣贤。自古无不晓事的圣贤,亦无不通变之圣贤,亦无闭门独坐之圣贤。”(《宋元学案·朱子学案》)二程也主张圣贤应该是管事的圣贤,“入世”的圣贤,反对学佛者多要忘是非,认为“是非安可忘,自有许多道理,何事可忘”,又说:“人恶多事,世事虽多,尽是人事。人事不叫人去做,更叫谁做。”陆九渊更以“同体大心”来说明“宇宙内事乃是己分内事,己分内事乃宇宙分内事”(《宋元学案·象山学案》)。南宋永嘉学派的代表人物叶適更把“忧世”看得比“仁”更重要,他说:“读者不知按统绪,虽多无益也;为文不能关教事,虽工无益也;笃行而不合于大义,虽高无益也;立志而不存于忧世,虽仁无益也。”(《叶適集·赠薛子长》)。

两宋之后,有感于宋之灭亡,儒门学者对于“凭空蹈虚、高谈性命”更为深恶痛绝。明之宋濂便宣扬“真儒在用世”,主张“生有补于世,死有闻于世”(方孝孺:《送方生还宁海》);黄绾、方孝孺等更直接提倡“经世之学”,主张“以经纶天下为己任”,明言“儒者之道……无有不达乎世务而可以为儒者”(方孝孺:《庞统》)。明清之际及清代的一大批儒门思想家更大讲“经世致用”,明确提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响亮口号。顾炎武主张:“君子之为学,以明道也,以救世也”(《与人书二十五》),“愚所为圣人之道如之何?曰:博学于文,行己有耻,自一身以至于天下国家,皆学之事也”(《与友人论学书》),把“为学”与“天下国家”、“明道”与“救世”紧密联系在一起,并且认为“文不关于经术政事者,不足为也”(《国朝汉学师承记》)。朱舜水则提倡“经邦弘化,康济时艰”(《朱舜水集》)。清之汪中,承傅山、王夫之传统,“有志于用世,而耻于无用之学”(《与朱武曹书》)。龚自珍、魏源更大声疾呼:读书是为了经世致用,探世变者,圣之至也。

纵览儒学的历史发展,自先秦至明清凡二千余年,始终有一条主线贯串其中,即志存天下,积极用世。中国儒家的这种入世精神,现在有些学者亦称之为“忧患意识”,而最能体现这种“忧患意识”的,当是宋代范仲淹的如下一段话。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说: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

中国士大夫的这种“忧患意识”,还有一副对联对它做了一个十分生动、简练的概括,曰:“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如果把这些话同佛教有关隐遁潜修、心外无物等说教联系起来,应该说,二者真是“不同彰彰”也!

——摘自 赖永海  《佛学与儒学


供稿:敬德书院